“何风,你来这里几年了?“雄浑的声音突然响起。
“从进入血绯之间开始算的话,是八年十月二十一天;从遇见您开始算的话,是五年十一个月二十九天;从拜您为师开始算的话,是三年要六个月十九天,您要问哪个?”
何风一边打着一套刚劲凶猛的拳法,一边回答来自己被镶嵌在一处石壁里的师傅。
石壁中的屠龙氏轻轻活动了一下五肢(第五肢是相对于头的形态学下端部位,如果形态学下端可以这么用的话,至于是哪个头……),只听见密集的金铁碰撞之声从石壁内传出。那显得沉闷且杂乱无章的声音说明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强者正被人用数不清的铁链束缚在自然的绝壁之中。
“你先别练了,去给你师兄满一碗酒去。”
“怎么今天让他喝酒了,您之前不是一直说怪浪费的吗?”何风略带笑意地反问。
“这天色也不早了,反正你还有一两个月就走了,临走前给他爽一爽也没什么关系。”
屠龙氏撇着嘴开黄腔。
何风抬头看了眼一成不变的绯红色天空,以若有若无的反讽语气赞叹道:“我可真佩服您,竟然能从这几百年没变过的天空中看出天色,另外,我今年应该说才十二岁,还请不要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前为老不尊。”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边上的酒坛走去。
“按体感时间来算,你已经快十八了,在这跟谁装嫩呢? "
屠龙氏面对何风的说辞表示满脸的不屑。
何风没有搭理自己的无良师傅,他盛了一碗浊酒慢慢走到一边,然后轻轻地将它放在了一颗头颅面前。那就是他已故的师兄——田澄。 他原本白皙的面庞在经年的风沙吹打之下变得坑坑洼洼还带上了血绯之间标志性的绯红色,估计要不了几十年他的头颅就会变成一抹血色的尘土,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以至于何风都能看出其中包含并被永久定格的惊喜与一丝为不可察的不忍。
何风有些随意地开口:“师兄,师弟在此帮你把酒给满上,你要是还有能耐的话,不妨跟阎王爷讲一声让你活过来把酒喝了再重新躺回去,要不然我亲手酿的酒可就浪费了啊。”
他说完就又走了回去,摆了个起手式,打算继续练拳。不过他这次却被屠龙氏给打断了:“我说何风啊,我这套拳法你练了也有小半年了,你怎么还是一丁点儿长进都没有啊。练得太死板了,你这么练下去是让你自己变得更适合它,而不是让它来适应你。虽然这套拳的确不适合你,但也不至于这样吧,明明你其它的学得都挺好的啊。我再说一遍,我让你记下一整套拳法是为了让你能够找到自己的路子,如果只是一味地模仿我,那你还是接着练剑吧,拳法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这些道理我都懂,我只是不太甘心罢了。”
屠龙氏瞪着眼睛,他身上仅存的几件破布般的衣料也鼓了起来:“你不甘心个屁!你跟我学了三年就快把我掏空了,要是我最得意的自创拳法也被你三两下就给学去了,你岂不是只用了三年半就把我屠龙氏给榨干了。这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的本领华而不实,只是个银枪蜡头呢!况且本来就是我自创出来给自己用的技法,你学去了也不可能像我一样做到徒手撕龙。你只能创新改造,懂吗?"
“可我跟太爷爷学剑的时候都不曾感到这般无所适从。”
屠龙氏吸了一口凉气,细细品味着何风给他带给他的凉意,这个血绯之间,冷暖自知。
“可是你剑术天赋再高,跟我这个打拳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你爹。(你的数学成绩再好,跟我这个教语文的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你班主任。)你太爷爷教给你的是一柄古朴的玉剑,而我教给你的是一把染血的杀剑。(数学老师教给你的是理性的思考,而语文老师教你的是心与心的交流)。正巧,你的吹樱是一柄魔剑(正巧,你文理兼备)所以剑道才你最终的归处。(所以,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
“但我想把我的剑藏起来。”何风依旧淡然地回应。
“这也行,随你喜欢。”屠龙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我想问你,你是怎么看你师兄的?”
何风面不改色,他装着听不懂的样子:“怎么看?还能怎么看?当然是低下头用看死人的眼神看,难不成还指望他活过来咬我?”
“何风。”屠龙氏语重心长.JPG.
“我们明明约好了。在这里只谈师徒情,不论世俗怨。”
“但再过一个多月你就要回世俗了,有些事情我这个做师傅的得确保你清楚。如果当初的那个约定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可以现在和你断绝师徒关系。这天底下的天才这么多,你可知道当初我打算收你为徒其实正是因为你口中所谓的世俗怨。所以我们当初的约定在我看来就和奴隶主提出的废奴宣言一样可笑。”
何服盯着屠龙氏的眼睛,他从中只看出了真挚。“我明白了。还能怎么看?他只不过是把刀,至死都没有发觉自己被利用了的工具罢了,真正杀了人的是人而不是刀,这点我还是有数的。”
“这样就好。我很庆幸你能明白这一点。”
何风继续说道:“所以,您又是在哪里欠下了有关于我的世俗怨?明明那不是您的错。”
屠龙氏摇了摇头:“话虽这么说,但你的母亲因我而死,这一点我逃不了。不管这是阳谋还是阴谋,也不管究竟是谁对谁错,这件事在我心里是我亏欠你了。”
何风有些无法理解屠龙氏的逻辑,但他尊重他的想法与选择。他干脆利落地开口:“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何风,柯犹七皇子,出生时母亲在我面前遇刺。当时我亲眼目睹了一切,并且罕见地至今仍记忆犹新。我进入血绯之间的目的是为了拥有能够逃离柯犹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后再报仇血恨。”
屠龙氏笑了笑,他觉得男人之间就应该这样爽快,哪里会像和何云涛相处一样钩心斗角。
“我,屠龙氏,曾今的大陆第一强者,后遭何云涛暗算被关入血绯之间,至今为止,一半的神魂在柯犹皇位下的密道里,一般的神魂在此处,肉身完全被锁住。何云涛想要从我口中得到有关世界树的消息。但很显然,我才不会告诉他,我之前想和你讲的是有关何云涛的事情。你千万不能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哪怕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个人称不上聪明绝顶,但是他足够狠,足够狡诈。你可能不知道他原本只是十三皇子,但是他凭借着自己的阴毒手段将一切阻碍全部铲除了,这才成了柯犹皇帝。本来当初的西北其实是不至于完全沦落成亡灵战地的,但是因为他的一已私欲,西北最终成了货真价实的无人区。所以,你出去之后切勿显露出你的恨意,我可不能保证他不会将你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不必了, 当初我确认了他很可能是罪魁祸手并且他不会杀死我之后,我就没有掩饰过我对他的敌意,我的恨连我的三位哥哥和两位姐姐都很清楚(还有一位早年战死)”
屠龙氏皱了皱眉,不仅不清楚何云涛的用意,也没理解何风的用意。
“你这是为什么?”
何风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平静地说:“只有千日养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是他所有儿子里唯一适合坐上皇位的,他这一辈子的心血和付出都是为了柯犹,又怎会将下一任能带领柯犹走向繁荣的君王杀死呢!”
屠龙氏稍微愣了愣:“你比他还要聪明!看你们两个人撕逼真是太有趣了!说起来那个老东西都有六年没来搔挠过我了,这么看来他是在消磨我的耐心喽。不过你又是怎么断定他的夙愿是为了柯犹的。”
何风笑了起来,表情显得十分温柔,他十七岁的瘦削面庞上是一种老成的追忆模样:“你们只是不愿意相信他的种种恶劣行径其实都是为了柯犹.你们眼中怙恶不悛的何云涛配不上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崇高的夙愿,所从哪怕是想到了也不愿去相信。这其实也正是他的目的,让你们摸不着他的命脉,让你们以为他不是特别在意这个国家,这样才能让所有人下意识地忽略他真正的死穴。不过,我太熟悉他的眼神了,那一种潜藏在眼眸深处的炙热是怎样也抹不掉的,正巧,我的一个朋友也是这样的一个可以为了认定之事放下一切的人。可能连何云涛自己都没想到我能这么了解他这一类人吧。当然这些在最开始只是一个怀疑,但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屠龙氏盯着何风白净的略染绯红的脸看了半天。
对!
就是这个状态!
这几年来他观察到何风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出和现在一样的状态,这种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会有不算小的改变,再结合他今天的话,那么结论就有些值得人玩味了。
屠龙氏自信地开口:“哪家的小姑娘能让你何七皇子这么魂牵梦萦的,你该不会是玩完人家就跑了吧。出去之后记得跟人家好好过子哦,你在血绯之间里待了九年,外面也是过去三年了,总得好好补偿人家一下吧,记得肉偿哦。”屠龙氏说完便嘿嘿地笑了起来,盯得何凡一阵不自在。
何风有些哭笑不得地回应:“您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些啥啊,那是我最好的兄弟,一辈子交情的那种。
屠龙氏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看不出来啊!你个何风,怎么也喜欢男人呢!”
何风嘴角突然勾起,他颇有玩味之意地上下打量着屠龙氏,眼神肆无忌惮:“师傅,您这‘也’字,很是暴露问题啊”
屠龙氏见何风开始破罐子破摔,也笑着回应:“那是,好徒儿,快来帮为师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得了,我跟您比脸皮厚,算是我自讨苦吃,论不要脸还得是您强。不过,生理需求,冒昧地问一句,您还有这种东西吗?”
说罢,何风还扬了扬手中的肉干,好奇地看着屠龙氏。
“我有没有这种东西你大可以亲自试试啊,我就当顺便帮你直肠了,好徒儿快来,让为师帮你注入一点生命。哦,不对,那称不上是生命,那就帮你注入一点活力。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你让你的吹樱来试试也可以啊”
话音刚落,原本在何风背后安安静静吃瓜的吹樱当场就坐不住了,它像一根通了电的棒子一样不停震动,发出“嗡嗡”的鸣声,看那样子就是要上前去和屠龙氏好好比划比划。
何风没有说话,他正全力压制并安抚躁动不安的吹樱。玉剑也好,杀剑也罢,从本质上来说吹樱就是一把不折不扣的魔剑。他可不确定它在脱离自己的束缚后是会先去找屠龙氏一决雌雄,还是先砍了自己这个主人的以绝后患。
时间本就过得不慢,何况只有一个多月(只包括了一次月考或期中考还不短吗?),在何风与屠龙氏这种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损友的相处模式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显得加更短暂了。
柯犹皇城内最大的演武场上,众士兵正严阵以待,列队的最前方是第二大将军方庭佑与如今的柯犹皇帝何盛昌。今年是盛昌二年而不是何风以为的云涛十九年。
何风身负吹樱,着一身素衣,穿一双布鞋,他从血色的门扉中迈出,扫视了一眼摆在他面前的局势。
“怎么是你,那老家伙呢?” 干净的声音让何风有些恍然,他一边适应着这具只有十二岁的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体。一边略带疑惑地问。
眼前不过百余人的队伍并不能给他造成太大的压力,唯一棘手的是一旁燕颔虎颈的方庭佑,他可见亲眼见过方的实力的,真要打起来还是考虑怎样逃跑比较好。
“先帝在两年前驾崩了,他临走前是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啊,七弟。”何盛昌带着一种得意的笑容开口,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胜利者。
“不可能!” 何风罕见地没有保持冷静,他现在的思绪很混乱,有些事情已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脱离了他的掌控,而可笑的是毫不知情的他竟还在为此而计划。
“可不可能你应该有数。”
何盛昌见到自己那个冷静到冷酷的弟弟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笑得更加开心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匕首,向何风抛去,“这是他的匕首,他临走前指名道姓要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哐当!”
匕首落地的脆响显得有些突兀,何风没有去接,他怕匕首上有什么花招,这柄匕首之于何云涛,就像是吹樱之于何风。 现在,何风仅凭匕首在空中的那段时间就判断出它的主人已经离世,它此刻是一柄无主魔物。何风又盯着它看了两秒,好像仍处于过度的震惊中。他弯下腰,将手伸向它。
就在他要触到匕首的时候,他突然暴起。何风左脚蹬地的同时右脚一踢,原本在地上安心躺着的匕首便猛然冲向了方庭佑。方庭佑挡下了急速飞来的匕首后就发现何风的右手正抵在何盛昌的脖子上,吹樱剑不知何时从他背上脱下,正凌空架在何盛昌咽喉处。
" 七弟,别这么着急和哥哥亲近,你若是想,哥哥我可以抽一天的时间来跟你好好叙旧,三年未见,哥哥我甚是想念啊。”何盛昌却是不紧不慢,就跟他没有劫持一样随意。
何风听了踮起脚尖,贴着何盛昌的耳朵说了些什么。(踮脚是因为身高差,十二岁的何风比何盛昌矮了不少呢。)
“哈哈,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放心,我知道你对这皇位不感兴趣。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干涉,父皇临走时专门嘱咐过我的。从今往后你不仅是柯犹的七殿下,更是一个自由的何风。”何盛昌却是丝毫没有顾忌,大声地还何风以回应。
何风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然后略显无奈又轻松地说:“如此,甚好。”
柯犹皇城外,一名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正从一棵树上翻身落地,他拍了拍粗布衣上的灰尘,有些小惊喜地自言自语:“没想到是小七先动的手,不过还好何三没有出尔反尔。”接着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只怀表:“接下来干点什么好呢?命运,带我去找我的儿媳妇。”名为命运的怀表有些不情愿地打开盖子。“嗯?在北地。怎么会这么远。小七这孩子,他该不会喜欢灵族吧。看着这么正经的小七也会喜欢**啊,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去北地的话,还是换一副打扮好了。”说完他便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半天之后,何风仍穿着一身素衣拎着一个小包袱出城了,他只是跟自己的其他哥哥姐姐见了个面就马不停蹄地路上了前往中心城的道路,甚至没来得及和何盛昌见上第二面。至于何云涛的死,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所有证据都证明了这点,何风也找不出任何疑点,而且他想找也没有任何线索;至于在密道之中的屠龙氏,何云涛亲手上的锁只有他本人才能打开,目前看来屠龙氏的后半辈子就只能呆待在那了;至于他三哥能否治理好柯犹这就跟他何风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何风此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程云,他只有在他身边能得到救赎。
“不过,我三哥也是成长了呢,他都能独当一面了。”何风摩挲得着手中一张来自的方庭佑,一张来自何盛昌的两张纸条,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两个星期后,中心城北城门处。
“姓名,身份。”守卫愣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还有年龄。”
“何风,柯犹流民,年龄十二。”
至此,风起。
PS:经过几个星期的摸索我大概了解我的更新了,每天在学校里我能写一千字,这一千字都是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小台灯在床上造出来的,所以也别嫌太少,再多的话我就要死在床上了。至于加更,假期一般会加更,就像这章一样,而且大概率会有番外。平常一个星期七千字左右,一周一次,加更的话不论字数多少,一更就是一章。因为明天要上课,所以这一章直接发了。
致2021年5月1日 劳动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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